这篇随笔,记为我对我高中思维的审判。 写给高考结束三年后的自己,也写给所有刚刚结束高考乃至即将开始高中生活的小伙伴们。
“One Piece到底存不存在,我不想知道。”
3年前,我刚结束高考,坐在爸妈的车上一起从学校回家,路上没多少车,很像我当时空空的心。
我是一个很容易有抽离感的人,和周围的人与声音闹腾久了,仿佛像一根针戳破了泡泡,我会安静下来。 还记得那天高考最后一门结束之后,一群家长拥挤了课室,突然一下子把我推进了陌生的热气腾腾。 然而我已经不记得当时的我送上了多少笑脸,但我清楚的记得那种从未有过的空旷,是高考的戛然而止意犹未尽也好,还是一种抵达终点的疲态彷徨,我站在那里,听着最熟悉而陌生的寒暄,无所适从。直到在人群里瞅见了爸爸妈妈,我才回过了神,当时就想一直抱着他们。
太多人的掌声和欢呼让你觉得高考就是终点,可没有多少人理解你的彷徨和张望。
“好像一下子什么都结束了……”
3年后,或是命运的偶然和眷顾,我碾转在中山大学,加州伯克利大学,并于去年落脚在多伦多大学。 回望高中毕业这几年我走过的脚印,太多太多的人与事牵扯着我,震撼着我,改变着我。 相比现在能够掌握着自己努力的痕迹和方向,“高考”两字对现在的我而言,更像是翻看儿时日记那般哭笑不得旳嫌弃和惋惜。 嫌弃当时自己那种不能够再真实的空阔无助,惋惜,或许能够更早些为热爱的东西付出更多的机会。也正是这份切切实实的想法,有时候让我发梦:如果让我回去三年前,看着课桌前傻乎乎的自己,我会和自己说写什么。
一、
我相信偶然,不是否定去勤奋、去努力的意义,不是去反驳人定胜天、铁杵成针的精神,而是我希望更多的宽容。初中高中大量大量不需要天赋而强调记忆的训练,中考高考前弥漫的三个月苦学逆袭的故事与激励,太容易让我们去接受一个线性因果论的世界,因为我这般这般的“付出”与训练,我一定能得到即时可见的成果,而往往成绩也很服气的提高更让我相信,“这条路我没有选错,只是我还不够努力而已”,“他们的成绩还没有提高,一定是还不够努力”的幻想。 很难讲这种思路对那个人的高考帮助到底大不大,但这却是一种很残酷的逻辑。
试想想,在一个付出就有回报的世界里,你所有的成功与荣光,都只与你自己相关,别人的失手挫折,都只因为他们付出的不够多; 富人的富,是天经地义的,而穷人的穷,也都无非是他们活该; 善良与同情变得胆怯了,伸出的援手好像也因为“到底他值不值得我的帮助”的打量而颤抖,我们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太容易变得坚硬而自负,人定胜天不再是面对过程的鼓励而成了面对结果的嚣张。一个失去了尊重和惊喜的世界,我不喜欢。
我们想要尊重与惊喜,我们会因此想要理解对方的不同和允许那变幻莫测的运气,会想起宽容。 不是“如何如何原谅别人的错误”,而是相信自己的任何成就都离不开周遭人的相助与教诲,都离不开前人的经验和教训,相信没有那么理所当然。 感觉又像说起了大道理,可对于一个高中生,乃至现在许多的成年人过分的自我价值追求,这最最简单的一条,却一直不肯承认。
我记得很清楚,我初高中时候的“努力轨迹”。到初三前一直是吊车尾,只到发现自己玩的最好的一群小伙伴和自己喜欢的女生都可以毫不费力地进省级重点班,这成了自己当时努力的理由; 一直喜欢听宣布自己理科成绩的那一刻的掌声和赞叹,这成了我选择奥数、奥化的理由; 因为老师在作业本上给我写了个“有灵气”,成了我那三年那门课必须考满分的理由; 因为想要证明我比另一个同学更厉害,成了我必须保持年纪前列不断去争第一的理由。林林总总的理由,有笑有泪其中不乏充满了记忆与感动的理由,只可惜,没有一个理由是因为我喜欢……
我所谓的成就,不过是在某学科某考试上考的相对好一点罢了,可我所付出的,却是一段“太专注”的冲刺,以致于根本没来得及想自己的热情和兴趣所在,而自顾自地认为“我值得一切结果与荣誉”。 就像跑在跑道里的我们,从来好像都没有质疑过跑道的方向,而越跑越忘记了自己所属的那个方向,乃至奔跑的意义。
每个人都有走近舞台中央的时刻,学会宽容打在自己身上的光,学会理解运气和偶然,想的清楚别人的扶持与帮助,更看得清自己究竟属不属于这个舞台,毕竟这个世界上最简单而粗暴的忽悠,就是叫你去看着别人跑到哪儿,你也去那儿。
二、
没有一个能解决所有问题的答案,但是可以有一个更倾向改变的角度。
下面这个故事是我在知乎上看到的一个印象很深刻的故事。 2016年普利兹克建筑奖得主Alejandro Aravena在2014年Ted论坛上的讲述他的设计哲学,开篇说道:如果设计有任何力量的话,那就是整合的力量。
事情的起因源于12年前Alejandro曾接到的一个项目,他要为智利北部伊基克市中心非法占据了半公顷土地的100个家庭设计一套社会保障性住房。而得到的预算是1万美元。1万美元的用途,包括买地,建房子,以及建相关基础设施。绝对的资金匮乏让他提出了一个绝妙的方案:“一个普通中产家庭拥有80平方米的住房是可接受的,但如果资金不够,这个家庭可能只好去买40平方米的小房子。如果我们把这个40平方米的小房子,看做是一个80平方米的“好房子的一半”(half of a good house),来建造并提供给这些家庭,给予这些家庭另外40平方米的可拓展空间,那么这无疑鼓励了这些家庭在未来财力足够的时候“扩建”自己的房子,成功拥有一个完整的好房子。”(摘自知乎原文)很惊喜的是,这些家庭大部分都同意了兴建,不仅同意,在主动助力修建工作,因为未来的另一半也是要他们自己建的,这是他们自己的房子。每户家庭想到的不再是如何和政府拉锯谈判,而是对未来自己的房子的憧憬和期待。一个很简单却也更有人情味的角度,“撬动了人们的自发性,我认为,这就是一种“整合”,就是“设计的力量””。
经济学的小伙伴可能很快就看出来了,这貌似就是所谓的“外部利益内部化”的一个更经典的例子嘛。 小到多人合租房间的打扫卫生,工作在大公司成为其中一颗齿轮,大到保护地球生态环境,“搭便车行为”无所不在,“公地悲剧”也不断上演。 非要深究原因的话,书上说是因为“公共物品产权难以界定”,我说,也不过就是当规模大了,涉及的人多了,就慢慢失去了归属感罢了。归属感,一个带着温度的词语。 我不想去深入探讨“拥有”(所谓的“产权”)和“归属”到底区别在哪里,简单来讲,你“拥有的”并不一定能带给你“归属”感,而归属,自愿付出,本身就沾着承诺与责任的味道。
“拥有好房子的一半(half of a good house)”这简单的口号没有解决任何资源稀缺的问题,而只是,给了伊基克市中心的居民们重新清晰的归属感,房子是自己未来好房子的一半,我会认真粉刷,仔细打扮,悉心准备装饰那另一半的到来……没有一个能解决所有问题的答案,但是可以找到一个更加打动的角度,一个更有人情味儿的角度,毕竟所有问题最终归根结底都回到人,而人,因为曾被温柔相待的归属,更倾向改变。
类似地,精致有心旳设计,真实客观的摄影,复杂而饱满的戏剧,这些艺术解决不了大部分现实问题,却苦勤于人心。 他们努力提出一个角度,无谓对与错,更没办法用高中习惯的判分标准参考答案来审判,往往出其不意,往往饱受误解,可也因那更多数的理解和感动而孵育着改变。很难讲艺术的意义究竟是什么,但如果一定要用一句话来概括,我想是:
我也会想成为温柔的人,因为曾被温柔的人那样对待,深深了解那种被温柔相待的感觉。
或许这就是改变的初衷吧。
三、
“One Piece到底存不存在,我不想知道。”
《海贼王》里面描述过很多不同身世背景的伙伴和路飞一起战斗的精彩剧情,但对我来说同样难忘的,还有另一幕,当乌索普问冥王雷利,“那个独一无二的大秘宝One Piece,究竟……”,还没等乌索普说完,路飞大吼一声,谁也没有见过路飞这样严肃的表情,“宝藏在哪里我不想知道,连宝藏又没有我也不想知道,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大家都是这样赌上性命出海的,要是在这里就被大叔透露了……我就不当海贼了”。
对于终点和意义的讨论从来没有停止过,而高考,在其重大的社会责任下背负了太多塑造一生、决定一生的名声,可就像生命里其他重要的选择一样,听过掌声,走过低谷,我们依旧要继续上路。意义是很私人的东西,你做不到让别人帮你生活,也做不到按图索骥去参悟旅行的意义,希冀的快乐也远远不同于世界上其他任何人。 过早地接受了终点的模样而擦身而过无数或美妙或苦涩却都精彩无比的可能性,或许正是所谓的“终点”最大的诅咒了吧。
冥王雷利幽幽地问道,“伟大航路的艰险远远超出了你们的想象,敌人都很强悍,你办得到吗?统治这片大海。”,路飞看着雷利,咧开一个笑容,“我才不要统治呢,这片大海上最自由的人,就是海贼王!”
时间仿佛停止在这一刻,思绪宛若卷入一幕幕电影场景般跳跃,肃立在舞台的正中央看着灯光慢慢聚拢,光脚游走在柔和的森林,再跳入环游世界的海贼船把手臂高高举起……想起了好多好多,感慨了好多好多,终于回过神,才恍然自己有多么幸运。 高中的学习课余生活让我成长了太多,在省实也让我认识了可以一起撒娇打诨很久很久的朋友。 但同时我也慢慢意识到,面向高考的教育仿佛无可避免地让我们更容易接受线性因果的世界观,存在面面俱到的标准答案和一种风光却道听途说的生活。
这篇随笔,记为我对我高中思维的审判。 写给高考结束三年后的自己,也写给所有刚刚结束高考乃至即将开始高中生活的小伙伴们。
说实话,在我刚上高中那年级,脑子里除了跑跑卡丁车,就是怪物猎人了吧。 日子过得特别慢,谁会花功夫想这些折腾呢!
虽然一直不擅于文字,却很庆幸自己还存留着对文字的眷恋。也是想看看和文字里的自己一起成长吧。
新世相最近一篇关于高考的文章很有意思,还记得里面开头的一个提问,过去很多年,我真的从高考中夺回自己的控制权吗?
Yes, finally.